【2017周翔轴心岁月】 by舟溯流光
为 @舟溯流光 太太代发
一
历经四十小时的车程，周泽楷终于踏入西藏的土地。一江绿水环绕着连绵起伏的群山。周泽楷上次来是四月底，眼前尽是日茫茫的雪，如今也将近五月，却还是阳光媚。
下了车，几个穿藏服的小伙子急切地来迎，笑容满面地说着朴实的客套，都带着些许腼腆。唯一大方地问好的还是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小木。扑到他怀里，眼睛睁得大大的望何他身后:“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!”
周泽楷怕他一不留神摔个嘴啃泥，微微欠身环住他。以为他说的话只是单纯的埋怨，也就没有过问。他本来也是不善言辞的人。
小男孩还在撒娇:“刚刚来了一个亮亮的哥哥! 我以为小周哥哥不来了!”
小周安慰他不会，心里纳闷，亮亮的是什么形容词?怕不是来了个白炽灯吧。
一旁来迎接他的男人急忙解释:“是新来支教的年轻人。爸爸亲自来送的，没和你一起来。现在正吃午饭呢。
周泽楷心想，估计是被家长赶鸭子上架送来的富家少爷吧。就像之前挺火的电视节目。既让当爸的留下体查民情的好声誉，还能借此教训教训自家的熊孩子。抱着这样的念头来的人，大约也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而已。
支教的教师都有一个特别的房间供休息。在这里腾出一间屋子也实属不易，所以设施家具都简陋至极。周泽楷去年来过半年，这里的环境他再熟悉不过。但今天他推开门，鲜亮的海贼王床单十分扎眼，显然是新人的杰作。同样瞩目的是桌上花花绿绿的零食。随意地堆积起来也是不小的数目。周泽楷看到桌前立着个行李箱，半闭的拉链
露出几件外套，像是鲨鱼咬食动物耷拉在外面的肠道。
陪他看房间的还是小木，见他打量着行李箱，很是殷切地棒帮他把行李箱拖到屋子里，床前算是没有了位置，小木环顾四周，把行李箱架在了桌子上，几个零食袋掉在地上。看周泽楷弯腰去捡，他才抿抿嘴去帮忙。
周泽楷看出他对新来的老师并没有什么好感。问他原因，小木把眼睛一垂:
“新老师说他不喜欢小孩子。”周泽楷只能摸摸他的头表示安慰。
他被拉到正屋，才发现一屋子人都在等他。其中有下车时碰到的几个他熟悉的青年，此时却都是很安静地坐在那儿。他们中间的一个陌生面孔还在低头摆弄手机，上身穿着满是亮片的外套，阳光一照足以晃眼睛的那种。周泽楷这才知道“亮亮”这个昵称是怎么来的了。
见周泽楷进来，对方也毫不客气打量了他一番，说道:“你就是来支教的周老师吗?”语气有着居高临下的意味。周泽楷点头，沉默地坐到他身边。对方显然也不知道周泽楷会仅仅客气的点头，他一时语塞，憋了半天才说:“我叫孙翔。记住了啊。”还是理直气壮的口气。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失礼，面色带着些不自然。
周泽楷却是点头:“好。”然后小声念了几遍孙翔的名字。
小木在旁边和他咬耳朵:“这个老师好凶啊。伯伯他们都不敢说话了。”他边说边偷瞄孙翔。孙翔没有察觉似的继续盯手机。似乎根本没注意小孩儿的目光频频落在他身上。
藏民都是朴实的人，见此招呼几人吃饭。小碟装着小刀切的已经风干的生牛肉，配上白米饭，生火的炉子还烧着牛粪。带头的人很是不好意思地笑:“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了。”
孙翔夹了一小块肉放到嘴里，神色微妙。周泽楷知道他当然是吃不惯的。果然，他突然放下筷子，一桌人都在看他。周泽楷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劝劝，谁知孙翔开口：“我去一下洗手间。”其中一人想跟上去，周泽楷想想还是自己去比较好，毕竟目测都是同龄人，要是让他们去了，难免会有沟通不当的情况出现。虽然他也是不善沟通的人。
他看着孙翔出门，却没有转向厕所的方向，调了个头，回到了他们共同的屋子。手机是很少能连到信号的，更别提无线网了。他也没有去掏，坐在床上看着门外一览无遗的平地发楞。
周泽楷敲门进去，孙翔才回过神，间:“你干嘛?"
周泽楷很不好意思地回答:“来看看你。”
孙翔也不知道他在害羞些什么，但看对方的样子，也放软了语气:“有什么好看的。”
“挺好看的。”周泽楷很是笃定地评价。
“到底来干嘛?”孙翔愤然道。
“想回家?" 周泽楷却是没头没脑地问。
孙翔不说话了，手无意识地抠着上衣的亮片，眼睛还是盯着门外:“又不是我自己想来的。是我家老头，非要逼着我过来体验生活。你说是不是闲着没事干。”
“啊.....周泽楷不知道怎么回话。这和他想的一样，但对方这样间，他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接。索性对方也没指望他回答，愤懑地骂了几句，又说:“我不喜欢小孩。”
“很可爱的。”
“那也不喜欢。我和那个小男孩坦日我不喜欢小孩。诶，真麻烦。”
“小孩子可爱。”
“但是很闹啊，有时候都拿他们没办法。”
“可爱。”
“好好好，知道了，可爱可爱。”孙翔不耐烦地应和着，看周泽楷点点头，又不甘心地回道:“哼...也就你这样不爱说话的会觉得小孩子可爱了吧?"
周泽楷沉默。他的确不爱说话，也的确认为小孩子可爱。这话他觉得没毛病。
“所以吧，我觉得我就尽量好好教课，几个月之后赶紧回去。”不喜欢小孩子还想认真教课，周泽楷感觉不可思议，这人责任感居然这么强。
“剩下时间，我就在床上度过吧，看个视频...啧，没有网络啊。”
“不行。”周泽楷却是很坚定地反驳他。
“又怎么了?" 孙翔大怒。
“不吃饭会饿。”
孙翔憋了半天，也只能回一句: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他并没有回去的意思，而是从他的行李箱里翻出包点心吃着。半晌才说:“这里东西我吃不惯。还需要慢慢适应啊.....待点心见底，他拍拍衣服，和周泽楷一道回去。其他人并没有起疑，他象征性地吃了几口菜，回房休息了。藏民也只当他吃的少，周泽楷也搭腔:“瘦，多吃肚子里盛着大堆点心的孙翔，倒是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问候。
其实他大可直说他不喜欢这些菜的，还能省去不少麻烦。周泽楷默默想。小木心细，早已看出孙I翔的行径。小声道:“原来这个哥哥还可以啊。”
二
短暂的休息后，他们又要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。同行的老师有三个，在别的人家落宿。他们汇仓后爬了半天山路才到达学校。这是一个封闭式小学，一个班级大约二十几个人，分大中小班。孩子年龄都不大，却很是像模像样地剃着光头。初来乍到的孙翔很不解，还是同行的老师解释，这里的人都是有信仰的。认为出家是光荣的事。孙翔感叹:
“那不个个都是小和尚嘛。”小木骄傲地扬起头，说是呀。
山路并不好走，况且这里海拔高，若是身体素质不够强的人必定会呼吸困难。周泽楷和孙翔他们一行人都是清一色的大老爷们，凭借一身正气硬是上了山。孙翔倒是没有叫过苦，只是到达学校时气喘吁吁。周泽楷以为他累了，没想到这家伙开口就是:“我好像看到蛇了。”还拿手比量:“大概有这么粗，这么长。”说着开始摸武器了:“周泽楷周泽楷帮我把拉链开开。”他算是和周泽楷熟了，使唤起来自然无比。周泽楷也乖乖地去翻了。
“菜刀吗?”
“小刀就好，让我像小李飞刀一样扔出去。”
“会砸到手。”
“哼，我扔得可准了，小时侯拿弹引一击一个准。厉害吧!”
“厉害。”周泽楷笑吟吟地回答。
一旁的人都要看傻眼了。这一唱一和地实在干嘛呢。孙翔刚来不知道，山上有没有蛇小周你心里还没有点数吗，还鼓掌，这是要闹哪样啊。
他们进门时还未到上课时间。来得早的孩子和周泽楷打招呼，好奇地看着同行的孙翔。少有和小木一样活泼的孩子去问，周泽楷还是乐呵呵地不回答。孙翔只能干巴巴地做了自我介绍。他还是不擅长把语气温和下来，孩子们也不介意，雀跃地把他围起来。询问的内容无非就是大城市有什么，和他要呆多久。孙翔回答估计几个月，其实多长时间他心里也没谱。说的时候孩子们很是遗憾地叹着气，说好短啊，小周老师都有半年呢。
孙翔这才想起周泽楷，正在包围圈外看着他们呢。也有几个孩子找他聊天，但没有新来的孙翔那里热闹。被抢了人气的周泽楷却还是看着孙翔笑得开心。孩子们回去收拾课本的功夫，周泽楷过来:“可爱吧。”
孙翔嘴硬:“还行吧。勉强能接受。”
分工是他们来之前就明确了的。周泽楷虽然教学能力强，但让他滔滔不绝地讲课比登天还难。所以他负责出卷出题，批卷之类的杂务。课本还算齐全，英语课本却空缺。所以他也负责出英语教材。数学和体育老师则由孙翔担任。孙翔忐忑地翻开数学教材却乐了:“这比高数简单得不是一点点啊。”翻开英语教材也是赞叹:“你水平很高嘛。”他对周泽楷的印象还停留在话少人好长得帅，真没想到他能力这么强。书本绘声绘色，插图也精致漂亮。周泽楷此时正埋头写字，闻言又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。
教室的灯都晃晃悠悠，黑板倒是很大。孙翔还穿着那件满是亮片的衣服，说是要降服这些小鬼。但这些孩子的乖巧还是让他心软了，一节课下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把给学生带零食记在小本本上。他有个习惯就是把重要的事记在本子上。一次周泽楷无意间看到内容，有一页上用大号字体写着“给周泽楷带吃的”他也是从那时开始真正对孙翔有了不一样的感觉。
他对孙翔的第一印象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，这也不假，他那件缀亮片的外套价格接近两万。但他看着孙翔用他珍惜的外套披在午睡的学生身上，或是大口大口吃着面片儿就酥油茶，他又难免会对孙翔萌生好感。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小少爷呢。
三
学校没有操场，孙翔的体育课经常在草地上进行。这里泥土软，就算不慎摔倒也只是满身泥而己。他给小班上体育课的时候还要兼顾中班的数学，小木就主动提出帮他管理。孙翔不放心，假装凶巴巴地嘱咐，要是没管好我就打你屁股啊。小木也早就知道这个狐假虎威的可爱老师的套路，嘻嘻笑着说好。
孙翔千叮咛万嘱咐，没想到还是出事了。
一个小男孩与其他人玩闹，一个不慎脸摔到另一个人的手肘上。孩子瘦，男孩的脸上瞬间青了一块。原本养一养就能痊愈的事，谁知孩子不懂事，见他摔倒手忙脚乱地去扶。不知谁衣服上的拉链划到额头，一条血口由太阳穴沿着脸颊撕开薄薄的皮，像船浆划开平静的海，桃出血红的涛沫来。
孙翔还在和周泽楷研究英语课本。小木跌跌撞撞地跑过来，带着哭腔报告，孙翔顿时吓得魂飞魄散，把孩子送去医院包扎，用来时办的卡刷了挂号的钱。他看着缝针的孩子心疼得不得了，一遍遍念叨。
周泽楷备课完毕要睡觉了，还看到孙翔胳膊撑着脑袋叹乞。他当然不会去怨小木，自己的责任他清清楚楚。此刻出了事，责怪的还是自己。周泽楷上前拍拍他：“睡觉。”
孙翔才去洗漱。但躺在床上还是睁着眼睛，说道:“我的错。”周泽楷转身去搂他，孙翔瞪着眼睛:“你干嘛?" “睡觉。”孙翔这才闭上眼睛准备入睡。
睡到一半周泽楷感觉怀里一松，孙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好了衣服:“我去陪陪他吧，一个人在医院多无聊。”周泽楷也去摸衣服想跟上去。二人开门，看到带他们来的男人正站在门口作出敲门状，显然是来拜访的。他依旧挂着朴实的笑容，目光在孙翔身上却停留了很长时间。寒暄一阵后才说，两位到我家里坐坐吧。这里的人对来支教的教师总是很客气。周翔二人也没有多想，就当他夜来无事去叙旧。孙翔倒是急切地想去看受伤的男生，却耐不住盛情邀约，乞鼓鼓地
去了。
直到男人开门见山了，他们才知道是孙翔的父亲叫他回去。周泽楷一算，孙翔来这里也快三个月了，他竟然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。孙翔也没有想到，他茫然地看着男人，又看看周泽楷。
男人一席话大意是孙翔那里家人催促，他不好怠慢。况且孙翔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，家长那边已经有些不满了。他们这边人手还算充裕，这次是要下逐客令了。
孙翔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里，周泽楷跟着他，一路沉默。
“我是真的很喜欢他们。”孙翔突然说到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，但此时他只想证明自己，哪怕他几个月前说过自己不喜欢孩子。
“我相信你。”周泽楷却是在他话音刚落时毫不犹豫地说。怕孙翔不相信，他又加了一条:“小木很喜欢你。”这个孩子可是出了名的古灵精怪。能被他认可实属不易。
此时孙翔也想大度地说几句潇洒的话走人。但这只能在他初来时发生。如今他与这些孩子的牵绊太深。
“哈，那又怎么样啊。我后天上午八点的车。
周泽楷紧紧地看着他:“后天之前别走。”
孙翔看了他一阵，突然笑起来:“我发现你真的挺有意思的。”
要不是他这么早就要离开，也许他们真的能增添什么特殊的感情，这也说不定呢。
四
第二天周泽楷起了个大早，天不亮就拉着孙翔就要去学校。周泽楷准备了一个惊喜，和他们全班学生一起为孙翔做了一个蛋糕。可惜他生日已经过去，但学生的热情丝毫不减。小木更是和那个受伤的男孩子一起画了幅画要送给他。
“我们要让亮亮老师体会到世上最大的惊喜!”小木激情澎湃地喊道。
周泽楷没想到的是，那天会突然停电。
他们这边停电是常有的事，有发电机也不需要日思夜想着电什么时候来。此时打开门看到里面一片漆黑，他也有些慌。供电不会这么快来，孩子们可还在里面等着给他惊喜呢。黑灯瞎火庆祝可不是什么好选择。
“啊....喜羊羊大结局看了吗。”
“嗯?喜羊羊有大结局了吗?”
“ 没 有。”
“ 那 你 怎 么 ?"
“猜 的。”
“这有什么好猜的，反正肯定是欢乐结局。毕竟是动画片。”
“有道理。”
“是吧是吧?进去再和你细说。”孙翔得意地扬扬头就要进去。
周泽楷一急，就要拦他，孙翔往里走他转头，正好撞进周泽楷怀里。好半天他才想起来说话:“这是新的恶作剧吗?”
还好电及时来了。二人表情不自然地进屋，孙翔眼前是全班二十四的学生的灿烂笑容和一个做工细腻的蛋糕。
“亮亮老师生日快乐!”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喊。
周泽楷差点坐到地上一一说了多少次今天不是他生日了!
小木把画送上来，是孙翔穿着亮闪闪的衣服，对着镜头笑。画中孙翔项着乱糟糟的头发，一只眼睛画得和鼻子一条水平线，滑稽极了。但是小木一笔一划描绘一天的作品。孙翔抬头，看周泽楷站在不远处冲他笑。他嘟囔一句:“画得真丑。”眼圈却迅速红了。
他看着周泽楷一步一步冲他走来，在孩子的起哄中说着我喜欢你。灯光太过耀眼，几近一个真实的梦。他在梦里看到对方吻住他，轻柔得就像晴天飘过的第一朵云，将他外在的堡垒击得溃不成军，温柔地抚摸他最深处的位置，棉软地像春日柳絮，夏日荷塘。
五
周泽楷送孙翔上车，临行前他认真地叮嘱孙翔:“你要记住我的名字。”孙翔笑着回他：“像 这 样 吗?"然后他学着周泽楷小声地重复他的名字。
“要回来。”周泽楷和他十指相扣。
“必须的，海贼王床单要换新的了。小木还吵着要零食呢。不回去都不行啊。”孙翔感慨着，其实最大的原因是他想念这里的生牛肉了。
他上了火车，在车窗朝他挥手。周泽楷想起他刚来时艳阳高照的天前所未有的晴暖，丝绸般的海流动着碧蓝的颜色，该不会是因为他的到来吧。
周泽楷希望下次他回去时依旧是阳光明媚的晴天。他们可以像真正的恋人牵手喝酒，看牛马成群，一条碧流绵延万里。不辜负这大好河山，这青春年华，和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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